“父君,儿臣冒犯了。”他轻声道。

轩辕広慈爱地笑了笑,宛如一个宽厚长者,“璟儿棋艺超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君深感欣慰。”

璟华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外面吧。”

轩辕広走在前面,璟华提着一衡跟在后面,留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一衡打了个哈欠,终于睡醒,突然惊叫道:“天哪,主人,一衡的尾巴又多了好多颜色!再差一块就功德圆满了!”

轩辕広激动地凑过来,只见一衡原本飘逸的纱尾上,只有将近九分之一的地方仍旧是原来的金色,其它都已经变成琉璃之色,炫目鎏金,霞光异彩,煞是好看。

轩辕広极是兴奋,道:“看来胤龙翼出世在望,我们该到哪里去迎接呢?”

璟华勉强笑了笑,转头低咳了两声道:“去……先祖遗迹处,离此处不远。”

他为了最后在父君处留个精猛干练的好印象,强撑到现在,其实早已力不从心。新换上的衣衫里外三层都早已被冷汗浸透,喉咙口反复翻涌上来的咸腥让整个口腔里都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璟儿,事不宜迟,速速带路!”轩辕広似乎丝毫没注意他吓人的脸色,只一个劲催促。

璟华勉强提口气,走了两步,却还是膝盖一软,单足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洒出来!

“璟儿!”轩辕広一顿足,不得不回头来等他,愠怒道:“如今已是最后关头,你不论如何也要给我撑下去!听到没有!”

璟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勾起一个惨淡的笑,重新站了起来。

方才在书房,父君还是客气的很。父子对弈,相谈甚欢。

虽然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假象,是父君最后的慈悲,圆了自己的夙愿罢了。

他们中间,那纤弱不堪的父子情,早已在他还未出世前,就已经被一杯毒酒给灼烧得千创百孔,寸寸断裂,就算用再高明的法术,也弥补不了。勉强凑起来的,不过自欺欺人,只要凑近一看,依旧丑陋和虚妄。

璟华咬牙往前,只觉双足如灌了铅一般,重愈千钧,走了几步又不得不停下,紧按住胸口。

他被剜过心,又被剐过鳞,所以他知道为什么大家要用“剜心之痛”和“遍体鳞伤”来形容痛苦。

因为那确实很痛。

而父君,你知道么?其实一直以来,我就是那么痛。

“恕……儿臣无能,恐无法再陪伴父君。”璟华紧咬钢牙,虚弱道:“时间紧迫,父君就跟着一衡走,它应该可以带路。”

轩辕広犹豫了下。

他看到璟华将那个装着一衡的笔洗递给他,但他并没有马上就接。

他的疑心向来很重。哪怕是亲生儿子,哪怕是两千八百年都极听话,极好用的儿子,他亦不怎么放心。

而方才那一场博弈,更令他后怕不已。

为什么璟儿不去?若那个地方有着埋伏呢?

若他不守诺言,不愿自尽呢?

轩辕広看着璟华,看到他茫然地伸着手等待。他似乎确实力竭,那只笔洗端在他手里不停轻晃,惹得一衡不停大呼小叫。

轩辕広叹了口气,还是伸了手去扶璟华。

但他仍旧是慢了一步,他的手还未碰到,璟华就已经再也支撑不住,两手一滑,装着一衡的笔洗重重落下!

“啊!”一衡闭着眼睛,高声尖叫。

轩辕広和璟华俱是大惊失色!那是先祖留下的灵宠,与胤龙翼息息相关,决不能有任何的损伤!

“二哥别急,我替你接着了呢。”一个温暖的声音道。

琛华瞬间来到面前,一手稳稳接住一衡,一手又赶紧扶着早已摇摇欲坠的璟华,令他靠在自己身上,“二哥,许久不见。”

轩辕広有些意外,不悦道:“琛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琛华抬起头,露出一个温良无害的笑容,道:“儿臣管教无方,让天一生水出了个逃兵,儿臣正为追捕他而来。咦,父君和二哥怎么也会来这里?真是太巧了!”

他望着璟华,先是欢天喜地,但立刻又难受了起来,紧着嗓子道:“我许久未见二哥,正想告假出来寻找,没想到竟然我今日碰见了。可二哥你,你的眼睛……”

琛华腾出手在璟华面前虚晃了两下,见他仍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心知璟华熬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毒入腑脏,看来也确实是油尽灯枯之相。

他想起蒄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面上却呜咽着,泣不成声。

“二哥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吗?能治么?要什么仙丹妙药快告诉我,小弟我说什么都要为二哥寻来!”

璟华笑了笑,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唯有展露笑容,让这个小弟宽心。

琛华现在倒是不错。

听青澜说起,似乎姜懿之死对他的触动颇大,不但一夜白头,而且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游手好闲,就连天一生水,现在也交由他打理。

“不过是暂时不见光亮,没什么要紧。”璟华淡淡道。

“兵部事务繁忙,琛儿若是找到了那个逃兵,就速速回天庭去吧。”轩辕広蹙了蹙眉,吩咐道。

如今已是最后关头,他不愿有任何的冒险。何况稍后要先令璟儿自尽,自己才能得胤龙翼,这也极不光彩,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琛华撅了噘嘴,不情愿道:“儿臣难得才见到二哥一次,哪能就这么走呢?对了,父君这是要二哥办什么事么?不如让琛儿代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