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然行动,也许好心办坏事,给小山美穗,或是她那个金枪鱼朋友带来困扰。

中森明菜之所以在读过信之后,心里不是滋味,特意把电话打给岩桥慎一,多半也是出于这么一种既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觉得不做什么不行的难以释怀。

既然聊起了朝子,中森明菜心里,忽然冒出来个主意。然而,主意冒出来,她又下意识感到迟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这么做。

她能代替写信的人,去问问题,甚至是想办法吗?又或者,她想要做这些,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是,读过了这么一封信,如果什么都不做,只是感慨一句“真感动”,就像中森明菜自己说过的那样——也太轻飘飘的了。

顿了顿,才说出来,“你说,我们能不能把这封信,请朝子桑看一看?”

岩桥慎一表情微妙,“我也正这么想呢。”他说着,笑了,“看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真这么想?”中森明菜和他确认。

岩桥慎一理所当然,“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主意?”先给朝子看过之后,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也许会做些什么,也许,朝子一瓢冷水泼下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要是朝子桑的话……”中森明菜稍觉安心。

岩桥慎一看着她脸上浮现出的安心,替她捏把汗——以至于想收回先前替朝子说过的好话。看中森明菜这样子,非但用不着他帮忙,他还得担心,万一中森明菜把朝子想得过于美好,过后被泼了冷水,到时候一准儿心里不是滋味。

说到底,朝子就算再是个好人,也不可能改变她根本的行事准则。

而她一贯以来的作风,其实跟中森明菜不大合拍。

但中森明菜既不了解朝子,也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

她话说出口,心里感到安慰。不管怎么说,这封寄到了她手里,让她为之烦恼的粉丝来信,此时此刻,她能够为了这封信做点什么,到底让她感觉到了安心。

岩桥慎一收起自己的担忧,跟她说,“之前我去他们家里吃饭,还说起过,下次,由我们这边来招待姐姐和姐夫。”

“招待朝子桑和成田桑吗?”中森明菜跃跃欲试。

相比起朝子那满分答卷一样标准到无聊的煮饭水准,中森明菜的厨艺显然大占上风。岩桥慎一甚至还没有决定要邀请姐姐和姐夫,先已经在心里为自家女朋友的厨艺得意起来。

“搬家以来,我们还没邀请过他们两个呢。”

岩桥慎一也不知是被中森明菜的热情感染,还是因为对中森明菜的厨艺信心十足,所以才有这个劲头儿,要在家里招待姐姐和姐夫。

……

既不是因为被热情感染,也不是因为信心十足,而是因为只有这一周时间合适。

中森明菜从下周起,又要为尚未完成的巡演做准备,休息日的晚上恐怕也不得空。再说,马上要进冬月,各种招待会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时节马上到来,到时候,恐怕四个人连坐到一起来都不容易。

要是拖得太久了,这封信才真的要变成不知如何处理,只能放到一边的信。

虽然也不是不能带着信跟朝子约个见面,但一来,这封信特殊,是中森明菜粉丝的来信,岩桥慎一这么直接拿去给她,不大合适。二来,搬家之后,还没有招待过姐姐和姐夫。中森明菜好不容易对朝子的印象改观,正好再接再厉。

担心中森明菜对朝子太热情了会被泼冷水,但是,岩桥慎一也希望这两个人能好好相处。朝子外冷内热,值得相交。

再说,以中森明菜的个性,又想讨得公婆欢心,又想和姑姐相处愉快。

这一周,临时给朝子打电话,请她和成田宽之来家里做客,是显得有点仓促。不过,岩桥慎一送上了邀请之后,朝子倒并没有推脱,“这个星期日晚上吗?”

“要是你和成田姐夫的时间安排没问题的话。”岩桥慎一说。

朝子听着他这番别扭的话,觉得这个弟弟跟自己故意玩这种漏洞百出的话术,没什么意思。

其实,就算说得密不透风又有什么用?

光是仓促之间送上邀请,突然间请他们夫妻两个吃饭这件事本身,就是在告诉朝子,这邀请不单纯。

与其说是岩桥慎一话说得别扭,不如说是他故意这么做。

“我知道了。”朝子答应着,随手翻起行程本,“过后,我跟成田说。……今天是星期四。”

岩桥慎一接了一句,“我和明菜还有三天的时间来准备迎接你们。”

“三天?”朝子听着弟弟漏洞百出,不停自曝的话,开始觉得好笑。这会儿,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是故意这么说话。

“你也真够草率的。”朝子吐槽道。

岩桥慎一觉得,自家姐姐其实真正想说的词是“无聊”,而非“草率”。多多少少,也算是朝子嘴下留情。

“放心好了。”岩桥慎一跟姐姐打包票,“虽然时间不多,但我可是自信满满。”

朝子有点戒备,“该不会是你亲自下厨吧?”

“那倒不是。”岩桥慎一飞快否认,“我负责邀请客人。”

朝子挖苦他,“我还以为,要品尝你的手艺呢。”

“邀请的环节也至关重要。”岩桥慎一给自己邀功。朝子不吃他这一套,他便打住,“这次就先算了,下一次,再换我来担任主厨。”

不过,朝子对岩桥慎一,显然没有一份可以包容他厨艺的姐弟之情就是了。

……

星期天晚上,朝子和成田宽之,到底准时来赴约。

三天的时间,够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齐心协力,把要做的准备都做好。中森明菜三下五除二定好了菜单以后,还有小助理去跑腿,把需要的食材都买回来。

虽然招待朝子和成田宽之是临时起意,不过,并不仓促。

自来熟小狗健太,对着初次登门的朝子和成田宽之,也只有两个人刚进门的时候叫了两声,不多时,就谄媚的跑到了客人的脚边打转。撒娇鬼小狗的性格就这样。

朝子从小到大,对宠物都毫无兴趣,小学时轮值到她当小动物委员,准得闷闷不乐好一会儿。对一只跑来脚边撒娇的小狗,她也没觉得可爱,只觉得毛茸茸的动物脏兮兮的。

倒是成田宽之,向来有一副“不用自己负责照顾的宠物最可爱——小孩同理”的胸怀,小狗跑来撒娇,他也高高兴兴的回应,陪着健太玩。光看这温柔亲切对待小狗的样子,准有人觉得他是个好爸爸。

这样的一对夫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挺有趣的。

去姐姐和姐夫家里做客的时候,跟成田宽之坐在客厅,一边闲聊一边等晚饭开始,岩桥慎一不觉得有哪里不自在。可在自己家里,他就有些坐不住,总是记挂厨房那边的进度。这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在中森明菜做饭的时候过去凑热闹的缘故。

不过,当着姐姐和姐夫的面,他也无意去表演一下因为碍手碍脚被从厨房里轰出来的场面。

……

中森明菜的厨艺,连朝子这样内敛的人,在品尝过后,神情都变得和缓了下来。她认认真真,发表起了品尝后的感想,“说是很家常的口味,但也并不普通。”

说是感想,倒不如说,是以一本正经的方式在称赞她的厨艺。

朝子说这话平平常常,实话实说,不觉得自己过分释放了什么善意。但中森明菜听在耳朵里,先心花怒放,眉开眼笑,“谢谢,您过奖了。”

朝子想说,她并不是那种会夸大其词的人。可要是真这么说了,这个大明星肯定下不了台。她心里冒出点这样的想法,没有言语。

岩桥慎一伸手问她要盘子,“我帮你拿,姐姐。”

在自己家里,跟中森明菜一起招待姐姐和姐夫,岩桥慎一看着,也挺有个男主人的样子。朝子把弟弟的样子看在眼里,头一回觉得他有点像个上班族。

尽管岩桥慎一整天自称上班族,但平日里那副模样神情,跟上班族可相去甚远。

成田宽之相比起妻子,来得更加亲切,或者说,是一种客气的夸张,“虽然明菜桑厨艺达人的名声在外,但说实话,没想到,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厨艺。”

他调侃小舅子,“我们的慎一君还真走运。”

朝子的厨艺不大好。不过,成田宽之压根不在意。如果套用成田宽之这番理论,那朝子也挺走运的。

岩桥慎一只笑不接话,把朝子的盘子递回去。

这副表情,落在成田宽之的眼里,觉得小舅子这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俨然是坠入爱河脑袋瓜失灵,看着又叫人觉得讨厌,又有点想挖苦他“真走运。”

GENZO的甄选会结束,岩桥慎一全力支持小室哲哉的消息在业内快要传遍,成田宽之的眼睛也没离开过岩桥慎一跟小室哲哉这个组合的合作进度。

心里悄悄挖苦小舅子脑袋瓜失灵,可成田宽之可清楚着,这个小舅子主意多得是,谁要是真的小瞧了他,谁才是脑袋瓜失灵。

成田宽之拉着岩桥慎一说这说那,姐夫和小舅子两个,几时凑到一起,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当然,肯定都是公事。

朝子在一边,提醒道,“原来,今天是招待会吗?”

“没那回事。”成田宽之立刻否认。他脑筋转得快,拿起酒杯,“总之,用这一杯感谢今天的厨师好了。”

……

岩桥慎一其实把话说得挺明白,朝子心里有数,早就明了,这顿饭不是白吃的。不过,这几年来,与这个弟弟交往,彼此之间,对各自的性格都已经颇为了解。

以岩桥慎一的个性,肯定不会拿些没意义的事等着她。

其实,朝子嘴上不说,但在心里,觉得这个弟弟值得信任。从前不大可靠,但是现在,可以放心的与他相处交往。

果然,晚饭进行到后半,岩桥慎一说起了关于民间借贷纠纷的事。

这个话题一起,成田宽之先觉得无聊。不过,碍着场面,自然不会露出扫兴的神情。但是,刚才还滔滔不绝的人,在这个话题上沉默少言,已是表明了态度。

其实,这几个月来,房价下跌,泡沫破灭,未来看着吉凶未卜。许多人只是顺应着这个时代往前走,忽然之间,就从云端跌落,灰飞烟灭。

对这些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成田宽之,也并非不知道,跌入泥潭的人,未必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但是,对于贯彻了为了实现目标拼尽全力,厮杀到底成为赢家这样想法的成田宽之来说,他无法接受这件事。

或者说,如果他接受了这样的现实,那么,他为之努力奋斗的东西就失去了意义。

当然,成田宽之如何看待陷入借贷纠纷的人,在座的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种时候,也尊重他的置身话题之外,不会去问他作何看法。

岩桥慎一问起了朝子,朝子耐心作答。这份耐心之中,有那么一点,是来自于猜到他说这些话别有用意的直觉。

想到这儿,朝子下意识看了一眼中森明菜。

岩桥慎一送来邀请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她,这次的主角是中森明菜。朝子猜测,话题与中森明菜有关。

一看过去,发现中森明菜神情认认真真,正注视着自己。

被如此注视,朝子有点带着不好意思的不自在,把目光移到了岩桥慎一的脸上。

这时,中森明菜忽然开口了,“朝子桑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她说出了这一句,朝子刚移开的目光,又下意识看了回去,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朝子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被人用这副神态语气说“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