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蕃眼睛眯了眯:“听少当家的语气,是准备跟高求也好好往来一番?”

少东家抱了抱拳:“二郎见谅,你是士,我却是商啊!士农工商,我们这些商人,向来都是最底层的可怜人,谁都能来欺负欺负,什么人的脸色都得看,久而久之也养成了和气生财的习惯……”

“皇城司提点,我哪里敢得罪啊,再说了,如果让高提点网开一面,将刘延庆的事情按下去,不就是皆大欢喜了吗?”

吴世蕃摇头:“现在这高求和丁润走的很近,丁润因我父刚正,怕是心怀怨恨,这两人是一丘之貉,想要拉拢高求,怎么可能?”

少东家笑了:“那位丁判官我也有所耳闻,他其实更合我们商会的脾气,只是一直无缘相见,照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正在这时,手下回归,低语了几句,少东家脸色大动:“原来崔娘子没有去西楼献艺,还在休息的厢房?去,赶紧把她请过来!”

吴世蕃一怔:“她不是近来身体不适么?”

少东家笑了笑:“二郎真就如此怜香惜玉?”

吴世蕃当然不会在乎一个妓子身体舒服不舒服,却有些担忧地道:“我担心的是,这高求是个市井无赖出身,最重颜面,他没请来崔娘子,结果来我们这边了,会不会引起误会?”

少东家看了看这个想使坏水,又怕正面冲突的知府之子,嘴角扬了扬:“有时候不打不相识,制造了冲突才好赔礼道歉,让他索要起好处来,更加顺理成章嘛!”

说罢对着手下道:“去,把崔娘子请过来!做得大张旗鼓些!”

……

南楼。

这里的一片厢房,就是专门为小甜水巷的娘子准备的。

小姐没有资格,只有当红的娘子才能一人一间房间,用来化妆和休息。

当然如果是花魁入驻,待遇又不同了,有的时候能包下一座院厅,拜访者还趋之若鹜。

崔念月如今虽然是热门的花魁竞争者,但还不是花魁,所住的地方也就是一间较为宽敞的屋舍,带着四个使女。

此时这些婢女却一个个面露焦急,进进出出,手上端着盆子,散发出一股异味,屋内则传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一道纤细的身影趴在门边,小脑袋往里面探了探,然后轻盈地闪了进去。

她显然对屋内的布置极为熟悉,趁着使女不注意,如小兔子般跃到屏风后,开始暗中观察。

“娘子,沉掌柜又来催促了,那位高提点等待多时,还宴请客人……”

“唉,我坚持一下,这位官人得罪不起,告诉沉掌柜,我马上就来!唔!”

……

“娘子,太好了,那位高提点换了玉音坊的玉娘子去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唉,已经得罪了他,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

“娘子,厚将行会的少东家邀请你去北楼献艺!”

“我已拒了高提点,岂能再赴其他的约?替我推了吧!”

“可这位少东家派来的人凶恶得很,说坊内已经收了厚将行会的钱财,要推举娘子当花魁,怕是推不了了!”

“唉,我身体确实好些了,走吧!”

……

不多时,一位盛装打扮的娘子走了出来,相貌极为美丽,但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住极差的气色。

甚至在小娘子的眼中,这位风光无限的姐姐眉宇间含着一丝戾气,与之前自己偷看对方练琴时大不一样。

正偷偷熘出屋子,寻思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还能不能顺利拜这位姐姐为师,学习琴棋书画时,一道阴影陡然将她的身子覆盖。

小娘子肩膀一耷,转过身来,果然一个庞大腰圆的厨娘叉着腰,俯视下来:“师师,你又跑到这里来了?”

小娘子低声道:“听说崔娘子病倒了,我才来看看……”

“崔娘子,哼!”

胖大厨娘冷哼一声,无论是相貌仪容,还是穿着打扮,她与崔念月都是天地之别,但态度却十分傲气:“这些妓子表面再风光,都是身不由己的贱命,哪比得上我们厨娘,无论是正店还是脚店,都能有一席之地!”

她盯着小娘子:“相国寺的大师慈悲为怀,免了你父亲这次的信钱,你却不可以偷懒,依着他那脾性,很快又会出去赌的,到时候输个精光,指不定就把你卖入贱籍!你要多做些工,多学些菜,多攒点钱财,以备将来!”

小娘子想到崔娘子刚刚痛苦的呻吟,点头道:“嗯!我会好好学做菜!”

“跟上!”

胖大厨娘这才满意,转身大踏步离去,步子隆隆的,小娘子也跟在后面,小步子又快又稳。

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崔娘子的屋子,想到她每说一句话,似乎都伴随着叹息:“表面再风光,也身不由己,好可怜的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