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师,老师总是要保护学生的……学生以后不可以再胡闹了。”尹怡脸上是恐惧的微笑,她吃力地仰头望向他,“慎谦,恐怕我的孩子……”

她陷入昏迷,这句没说完的话或许并不存在托孤之意,但她的孩子最终还是将一生都交托到他手里。

救护车上,尹怡已经开始大出血,在手术室里抢救了近二十个小时,深冷的冬夜,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静寂,带着生之剧痛与死之长恨,阮伊来到这个世界。

阮慎谦却对那声啼哭恍若未闻,他沉溺在没顶的哀恸中,当时他宁愿活下来的是她,而不是这个孩子。

尹怡的死究竟该归咎于谁?无论阮慎谦多少次告诉自己,我并不是直接原因,并不是罪魁祸首,却还是难以逃脱内心的谴责。如果不是他的冲动,事情不会落得覆水难收,是他害死了她……

他甚至无法知道,在她临死之前,是否对他的痴恋有过一丝动容。

阮伊的父亲以意外误伤之名推卸了责任,将这祸事了结。呱呱坠地的女婴来得再怎么不合时宜,终归是要跟着家里人的。阮慎谦看着刚出生的阮伊被她的生父抱走,几乎没有想过这孩子以后要怎么生活。

再次得知孩子的下落时,阮慎谦已经二十四岁,中间的那几年,他把这件往事烂在了肚子里,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尹怡留下的只有毕业时相赠的那张照片,被他压在枕底,有缘或无缘,无从定论。

他觉得自己始终活在她的注视下,为了她而努力学医,做个好学生,同时也为了她而惩罚自己,不去爱上谁,不追求什么快乐……他对待一切皆是礼貌而淡漠,攒下了那么多感情,冥冥中只为有一天倾注于她的女儿。

他偶然从旧同学那里听说,当年尹老师的女儿被生父抱走后,没多久便被遗弃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孤儿院捱日子呢。

惊痛之下,阮慎谦立刻编了个理由,托了政府部门工作的一个朋友去查找,几番周转后,终于查到了女孩住在哪家孤儿院。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面色不善的孤儿院院长声称,就在前一天,这孩子不小心走丢了,真是万分抱歉。

然而,据孤儿院里几个扫地的大妈暗中透露,那个七岁的小姑娘其实是半夜自己翻墙逃出去的。

阮慎谦灰心丧气,以为再也不可能找到尹怡的女儿,可是天意却让她在熙来攘往的沙滩上主动扯住了他的袖子。只消一眼,甚至不需要孤儿院院长冲上来说她就是院里走丢的孩子,阮慎谦也能断定那正是他要用尽余生去珍爱的人。

他对七岁的阮伊说,“跟我回家,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

阮伊露出天真的梨涡,“一见钟情?”

他骗着她,点了点头。

她是一只折翼天使,在凡间被善心的樵夫救下,从此情根深种。可樵夫没有告诉她,上帝用来砍掉她翅膀的那只斧头竟是由他锻造,当他把无依无靠的小天使拥入怀中的时候,也不过是因为想起了她母亲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