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砚当然不可能冲进屋去阻止这场丑剧,只是一秒钟也无法在此地多呆,抓起书就闷头跑开,冲出院门,沿着山中的石子路一阵狂奔。

阳光在叶缝间诡诈变幻,鸟儿的啾啁如同合起伙来耻笑着他,徐恩砚奔逃了许久,感到自己快迷路的时候,忽然望见了廖家设在山中的军事基地。

前几天刚上山时,父亲就带徐恩砚来过这里,他们远远站在百米开外,眺望基地周围严密的守卫。父亲大力抡着徐恩砚的肩膀说,“这里存着关乎我们徐家生死存亡的资料,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够把它拿到。恩砚,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

小小年纪的徐恩砚觉得双肩很沉很沉,有些难以负荷。

一阵微风拂过,吹散了徐恩砚的回想。他认识从军事基地去自家别墅的路,既然免去了迷路之忧,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母亲和冯九正在如何风流快活,徐恩砚已不愿多想,只随步兜转至旁边一方小树林,脱了外套铺在草地上,自己垫着外套坐下,把书本摊开在膝头,想借书中的奇遇驱散心头的郁闷,把刚才听见窥见的可耻内容都忘记。

但接下来的故事却不再是英雄们的历险,而是加入了一个令徐恩砚厌恶的女主角:美狄亚。

书里写道,美狄亚不期然被爱神之箭射中,疯狂地爱上了勇毅善战的伊阿宋,爱到极致便成魔,她不惜从父亲的手中盗来金羊毛,只为成就伊阿宋的宏图大业,她去国离乡,跟着他一起逃亡,为了抵抗追兵,竟然杀死了自己的骨肉兄弟,犯下世人唾骂的罪孽,可最终伊阿宋还是抛弃了她,移情别恋,她的爱太重了,而他在爱中又太过懦弱卑劣。

徐恩砚读到这里,血液如煮沸一般气愤,美狄亚的歹毒让他感到鄙视,就连他心目中的英雄伊阿宋竟也是这样薄幸寡义。

徐恩砚不明白,难道这就是爱情吗?美狄亚昏了头了,为伊阿宋叛国弑弟,做尽一切错事,但伊阿宋却对她没有一丝感念,娶了别国的公主,山盟海誓说作废就作废,原来爱情就是这种垃圾,像母亲和冯九在床上那些恶心的姿势一样,都是垃圾!

十一岁的徐恩砚对爱情的定义就是如此。他又怎会料到,正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就遇见了自己一生中的最爱。

树叶如风铃轻响,徐恩砚听到有人靠近的小碎步,他毕竟人生地不熟,连忙警觉地合上书站起来张望,密密耸立的乔木间,有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正手舞足蹈而来,一边笑一边哼歌,整个人显得质朴明亮。

她穿着粗布裙子,舞步毫无章法可言,高一脚低一脚,时而搂着树干连转好几圈,像一只欢实的小麻雀飞上飞下。

徐恩砚终归少年心性,无法不被这画面吸引,他出生于门厅森严的军官之家,从小结识的女孩子都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嗲声细气,眼前的女孩有一种不事雕琢的蓬勃天然,对他来说是见所未见的。

女孩越跳越近,一看见他这个生人,便停了下来,徐恩砚微感窘意,他是堂堂大少爷,怎能对她这个乡巴佬的自娱自乐多看一眼,简直丢脸,可还没等到他移开目光,作出挽回颜面的措施,一件更令他丢脸的事就发生了。

树上停栖的几只鸟儿或许是被女孩一惊一乍的舞步所扰,“喳”地一声腾起,扑棱着翅膀飞过,一坨白色的鸟粪在徐恩砚面前自由落体,直打在他名牌皮鞋的鞋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