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破晓前的鸦灰色,海上仍有未熄灭的昏红渔火,强力的海风将吴若初的头发吹得向后翻滚,徐恩砚把自己的大衣借给她披上,她婉拒了。太阳大概还有半小时才会出来,两人脚下踩着酥酥响的沙子,沿着海边闲走。

吴若初问,“徐先生,你和唐小姐既然结婚了,又为什么离婚?”

“她觉得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徐恩砚望着海天相接处的那一道白线,“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她说……说自己就像个第三者。”

徐恩砚和唐樱的婚姻持续了将近七年的时间,凡世夫妻莫过粗茶淡饭日久情深,徐恩砚时时都在提醒自己,要对唐樱极尽呵护,就当是补偿从前疏于呵护子君的缺憾。

子君曾断言他和唐樱结婚会更容易幸福。而事实证明,婚后那些年,两人确实是幸福过的,但这幸福就像漂在清水之上的一层薄油,没办法沉入徐恩砚的心底。

第七年的某一天,徐恩砚突然发现自己钱包里的那张婚纱照不见了,六神无主地在家里翻遍找遍,却一无所获。

他有些慌了,像是被剜走了赖以生存的细胞神经,子君的照片他仅此一张,是他日后回忆的资本,没了它,他怕自己会在望不到头的岁月中渐渐忘记她的容色,忘记她笑起来的眼睛……那么,他长长的后半辈子,又该怎么过下去呢?

最终,徐恩砚还是没能找到这张照片。那些夜里他无法入睡,一次次在脑海里描摹她的脸庞。

直到唐樱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手势淡如尘,将照片送到他眼前,“你在找这个?”

他接过照片,眼神微微惑然,轻声问,“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我随手拿的。”唐樱托腮而笑,“恩砚,你是我的丈夫,如果我让你以后不要看这张照片,把它丢得远远的,你会答应我吗?”

徐恩砚不语,身边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妻子,他是有多愚蠢才会心系一张照片的寄托?

但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唐樱似乎早有预备,语气平缓如水,“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听着,恩砚,我们离婚吧,这绝对不是气话,我已经想了很久,想得很明白,我渴望的不是这样的婚姻……爸爸那边,我会去说的,既然你爱她,就去找她吧,我想,你和她……是多少外力都分不开的。”

所以今天,徐恩砚就站在了这里,寻人事务所的聂太太不是没有嘲讽过他、打击过他,无数次劝他不要再来了,可是现在,她终于收起了她的每一根刺,温和地把他领到海边来看日出。

天际的白线已经渐趋明亮,海风如气态的冰棱刺进喉中。徐恩砚领着吴若初行至码头上较多库房的区域,说凌晨时分一贯很冷,这一带的建筑物可以为她挡风,他以前也常带子君来这里躲风,等太阳快出来的时候再去前面视野较佳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