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符合之前提过的“异地掌事”之建议。

自是对于这位知州,霍五也是抱了善意。

“老大人可先携家人回滨江修养……日后再论其他……”

等拿下庐州,就能腾出地方安置。

知州却是摇头道:“老朽若在年轻十岁,自是乐意为霍帅效犬马之力……可老夫今年已经是六十有五……发苍齿摇,如今只盼着叶落归根,莫要在外做个孤魂野鬼……还请霍帅成全,允老朽明日携儿孙返乡……”

“老大人籍贯是?”

这老爷子应是在外游宦多年,说着官话,听不出是哪里人。

不过按照朝廷南人官北、北人官南的规矩,这老爷子应该是北方人氏。

可如今往北方去,路上实不太平。

盗匪横行,老爷子想要回家可不容易。

总不能对方才为滁州立下大功,就看着老头走死路。

“老朽当年是山南西道兴州借籍应试,祖籍本在泉州。”

霍五道:“泉州可不近呐!”

老知州面上带了灰败之色道:“这是因不近,老朽才越发不敢耽搁。”

霍五点头,无心为难:“既是老大人去意已决,霍某就不虚留,明日为老大人践行……”

老知州看着旁边站着的罗千户道:“之前与霍帅恳求之事?”

“老大人放心,我霍五既应下,还不至于为难一妇人……明日就送她往金陵,之后是回京还是如何,任凭妇人去留!”

都尉临死出妻,不想累及发妻。

可两人有儿女,都是京中。

霍五犹豫一下,道:“过几日开城门,和州消息会传出去,会不会与老大人有碍?”

老知州率众出降,按照朝廷规矩,不仅是“失土”,还是“从逆”。

若是有人追究起来,怕是不好过关。

老知州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霍五的担忧,神色略暖:“泉州路远,族人早已多年无往来……”

所以不知他履历,自然也就安心。

霍五郑重躬身道:“老大人慈心,见不得战火……霍某代滁州军与和州百姓谢老大人高义!”

老知州掩面避开,哽咽道:“只一怕死老杀才,无颜领谢……还望霍帅待和州同滁州……方不枉和州士庶殷殷期盼之心,方是和州这十万生民福祉……”

“老大人放心,和州一切如滁州例!”

和州几位主事官员的脾气秉性,霍五等早已打听清楚。

出了两个意外,一是出身豪门性子高傲的都尉抗敌殉死,二是爱惜名声、为人耿介的知州请降。

老知州步履阑珊离去。

罗千户上前,哑声道:“大仇尚未得报,还望霍帅亦允在下离开。”

今日白天,罗千户除了将四千和州兵与邓健做了交接,剩下就是带几个心腹抄了凌家。

一应缴获,上到房屋地契,下到金银财宝,罗千户分文未取,统统送与滁州军。

霍五听人禀告此事,就知晓罗千户心生离意,此刻倒也不意外,只道:“你这是往京城去?”

凌氏父母已经先后过世,兄弟侄儿都在京城,和州老家这边只有庶房与管事。

罗千户点头道:“在下已生三子,他们留在和州,血脉传承有望……在下此去,余生只盼能报仇雪恨!”

霍五觉得沉甸甸。

这人可恨又可怜。

背叛有恩情的上官为“不义”,可和州都尉本人知晓缘故都没有责怪他。

这世道,孝道大过天。

罗家遭遇又太惨烈。

就连霍五,也不由心肠软了几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望你此去,多爱惜几身,勿要让妻儿苦等……”

“谢霍帅成全!”

罗千户躬身道谢,却没有接那句“妻儿苦等”的话,显然已经抱了必死之念。

霍五倒不好说什么,目送罗千户离开。

邓健在和州大营。

杜老八去街上找好吃的。

冯和尚回住处做晚课。

霍五身边只有林师爷、唐光。

林师爷道:“两人离去,恐和州士庶不安。”

唐光点头附和道:“是啊,之前出降是这两人牵头,明儿他们就走,怕有人误会咱们不容人。反正往南去,越走越暖和,也不怕冬日里赶路,要不与老知州商量商量,让他延半月启程?”

霍五摆手道:“咱们已经借了这两人大力,就莫要再为难人,成全了他们吧……这和州……太富庶了,民生安逸,百姓性子绵和……比滁州安稳的多……”

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的就是灾荒连年的滁州。

和州,土地肥沃,百姓宽厚。

所以淮南道下令一遍一遍加税时,他们只是口中抱怨,都老实交了。

就算念叨着滁州白衫军好,也没有人真的张罗起事,效仿滁州造反。

滁州军昨天去了周边二十个村子“征用”牲畜,无一人反抗。

四千兵卒,城里一万多户士绅百姓,粮仓充足,明明有守城之力,却上下一心选择归降。

霍五既欢喜又无奈。

欢喜的是顺利拿下和州,淮南道攻略第一步成功;无奈是和州人这样性情,和州兵的战力实在堪忧。

这征兵之事……

“哈哈!五哥,五哥,快看看谁来了!”

杜老八的大嗓门由远及近,打破霍五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