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顾小黎满眼都是白色,铺头盖面的白色,清冷又凄惨,像是没有尽头,呆愣了一会儿她才反应出来自己这是在医院。她头痛欲裂,浑身像是散了架,微微欠了欠身,她试图坐起来,发觉自己像是忽然惊动了什么,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不适,她顺着挪动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男人高大的身躯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挤在一张椅子上,而他的上半身几乎趴在她的病床上。

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平时冷言冷眼的秦楚,顾小黎心里没来由的心虚起来,可惜如今避无可避,因为秦楚已经被她吵醒,抬起头来。

小心翼翼地偷眼观察秦楚的脸色,只是这一眼却让顾小黎大为意外。衣冠楚楚的秦楚顾小黎见得多了,可像如此狼狈的秦楚她真是第一次见:一双漂亮双眸猩红一片,里面遍布着狰狞的红血丝;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乱糟糟纠结成一团,毫无造型可言;从来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如今像是晒干的菜干,黏在身上像是几天没有换衣服。

男人涣散的眼神忽然一点点聚焦,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他猩红的眼里怒气冲冲,剑眉陡然拧成一个川字,很明显秦楚正处在盛怒当中。顾小黎眼睁睁看着他猛的扬起了手,她认命地闭上眼,反正躲不过的,自己也说不清心里为什么又苦又涩,可是等了半天,意料中的巴掌并没有打在她的脸上,她怯怯的睁开眼,却发觉秦楚眼底的红已经蔓延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她跟在秦楚身边四年,知道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冷面无情,她大概以为秦楚现在是眼圈发红几乎要哭了。

他突然停下的动作说明男人此刻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只不过,高大的男人只是简简单单站在她面前,那种无形之中的强大压迫感依然让她觉得快要窒息。顾小黎看着秦楚一点一点将扬起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忽然,一阵风拂过,只听砰一声闷响,顾小黎吓得差点跳起来,下意识就闭上了双眼。好一会儿,她才一点一点睁开眼,发现男人的这一拳砸在了她耳旁的墙上,男人像是花了十足的力气,原本洁白光滑的墙上留下斑斑红痕,顾小黎疑心他的手指是不是骨折了。

“对不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经历了旷日持久的干涸,干哑滞涩。

然后,秦楚不为所动,表情已经恢复了以往冷然,刚才那男人情绪的失控,偶然的粗鲁,就像是顾小黎一时的错觉。

“顾小黎……”,良久,顾小黎听到秦楚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些沙哑,男人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小黎,顾小黎鼓起勇气迎着他的视线,在男人湛黑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那个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然后,顾小黎听到他一字一句的问:“周暮云结婚,你就那么难过?难过到要去死?”

顾小黎睁大双眼,意识到秦楚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她昨天的确比较失态,但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难过到要去死!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放弃生命,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没有想过。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这一切,可是秦楚却完全不给她机会,顾小黎看他收回还渗着血的手,很快的站起身,几乎是一瞬间又变回了她印象中的那个秦楚,冷酷,森冷,让人不得不敬而远之,又没有人能够打倒的秦楚。。

她看到秦楚转过身去,然后她听到男人冷笑了一声,充满嘲讽的话语轻易就从他的薄唇溢出:“顾小黎,你应该明白,只要诗诗愿意,周暮云就是她的!”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顾小黎清楚得很。她垂着眸,完全乱了分寸,一颗心七零八落,苦涩,失落,愧疚,羞耻……各种滋味混在一起,让她觉得无比的难受,喉咙涩涩的,似乎难以发出声音,可她明明听到自己强自镇定的回他:“我知道,这世上,没有秦先生办不成的事。”

秦楚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满意,冷冷抛下一句,“你知道就最好。”就转身离开,倒是没有计较她称呼上的不对。

顾小黎知道这一次,秦楚很生气,事实上他的确是有足够的理由生气。秦楚是谁?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商界大亨,在这偌大的s城,只要他挥一挥手,多得是名媛淑女投怀送抱;他跺一跺脚,城中的经济都要哆哆嗦嗦,萎靡不振。这样的人,还要用他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来为她善后,她可真是有够可笑。

顾小黎回想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惭愧至极,她根本毫无做人家情人的自觉,难道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任性妄为?

这一层是高干病房,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走廊里很安静,病房里更是悄无声息,秦楚的离开只会让宽敞的病房显得又大又空。顾小黎放眼望去,除了纯净的白色,她看不到其它的颜色。虽然,秦楚给她安排的是单人病房,还是免除不了她对于医院的的厌恶,四年前的一段日子里,她几乎天天待在医院,以至于出院后很长的时间里,鼻息间似乎总是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出。

医院实在只会让她联想到太多不好的事情。

门锁转动的声音将顾小黎拉回现实,她看到房门被人拉开一条缝,秦诗诗一颗脑袋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像是确认自己是不是该进来。再次看到秦诗诗,顾小黎心情难免还是觉得有冲击,但她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这种异样的情绪,只是看着门口亟待召唤的某人,有些无奈的轻声叫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