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夫人脸上依旧是淡淡神情,只是眼光一闪,让人无法看清其中含义地点了点头,轻启朱唇:“劳乔夫人惦记。”

“哪里话。”乔夫人掩着唇轻笑着,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红晕,“瞧您说,听说您前阵子身体不适,我家四姑娘还特地去浮云庵慧智师父那里求了平安符来,下回我让她给您送去吧。”

“哪能劳动您家四姑娘费心。”安平侯夫人瞥了乔夫人一眼,“听说她身子不太好,刚刚突然回去了,不知道是哪里不适啊?可要我找几个放心女医来去您府上给她看看?”

“哎呀也没什么大碍,想是昨夜不小心冻着了,哪敢劳动夫人去请女医。”乔夫人面色有些难看,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笑容,看得沈家姐妹暗暗撇嘴,明明彼此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还能此刻心平气和地扯着闲话,这些夫人们可真是持重。

安平侯夫人并未再理会乔夫人,而是眼光一转,那目光便投向了另一桌坐着默默喝茶沈家三姐妹。那审视目光未加遮掩,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们,被这样侯夫人盯着,菀如觉得芒刺背一般心怀忐忑,而芳如则是暗暗皱眉,对这样高傲态度和高临下视线觉得反感。至于蕙如,则是胸中五味翻腾。上一世,她费心思也没能见到姜珩父母,而现,姜珩母亲就站自己面前,虽然目光中带着优越感,但那种j□j裸掠夺式目光还是让她心中警铃大震。据她所知,这位安平侯夫人乃是续弦,比安平侯年纪小了近二十岁,深得侯爷敬爱,安平侯府内说一不二。如果没有她中筹谋,姜珩想要娶到郡王家女儿,一脚踢开前头侯夫人所生兄长,成为安平侯世子,掌控整个安平侯府,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姜珩当年特意接近大哥,与自己定下盟誓,将杜家人斩草除根,如今想想,与这位侯夫人也多半脱不了干系。

虽低着头,但那如芒刺背目光始终身上流连感觉着实让人心烦意乱,蕙如想了想,突然将手中茶杯放回了桌上。诚惶诚恐菀如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立起双眉拿眼去瞪她。而此时,安平侯夫人发话了。

“好标致小姐们,不知你们是哪家千金?”

三人一齐起身,向安平侯夫人施礼,答曰不敢。芳如敛着眉,表情沉稳,态度不卑不亢:“家父礼部侍郎沈公讳浩然。”

安平侯夫人眉峰舒展笑了起来,对坐身侧夫人们说:“怪不得举止气度如此娴静优雅,原来是沈侍郎家千金,果然是香世家,名门千金。”她这么说着,那目光便落了蕙如头上。

“这位沈家小姐,头上簪可是天宝簪?”

虽然极不想与安平侯家有任何牵扯,但自己是沈家人,行止代表是沈家,绝对不能应对上有差错。所以蕙如又低了低头,福了一福说:“小女头上所戴发簪乃是老王妃所赐,长者赐物不敢轻怠,是以不便取下请夫人细观,还望海涵。”

菀如一旁早急得如百爪挠心一般,蕙如这妞子果然是乡下人出身,没见过世面不说,还不通人情世故。安平侯夫人身份何等尊贵?她既对你头上发簪有意,若换了是她,早就将簪子取下,双手呈于夫人面前了。人家那么深厚世家,还能贪了你一根破簪子不成?

或有不少小姐与菀如想法相似,但坐各家夫人们却都不觉露出一丝赞赏之色。不将长者所赐之物轻易取下供人把玩,这是对长者尊重,也是对自家尊重。反倒是那种急吼吼要讨好旁人举动,她们看来就难免落于轻佻随意了。

安平侯夫人脸上神态是温和了三分,看向蕙如目光多了几分欣赏:“听说沈大人有一个外头养病小姐,不久前刚接了回京里,是不是你啊?”

蕙如神色不动,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之意:“回夫人话,小女蕙如,家行六。”

“果然是你,听说是个聪慧识礼,不然沈家太夫人也不会把你养身边。”安平侯夫人眯起了双眼,这一笑,让她与之前端庄清婉之貌倒像换了个人似,脸上登时凭添了三四分颜色,目光潋滟中带出五六分自然媚态来。

怪不得安平侯对这位侯夫人如此爱宠,恨得捧于掌心,含嘴里,藏怀中了。

她这一笑,菀如心中又羡又嫉,芳如则是双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而蕙如,就如同一杯冰水直从头顶浇下,连骨髓都冷得发疼了。

听说安平侯世子夫人身体娇弱,去年生了一子后血崩而亡。世子不能无妻,幼子也不能无母,东昌郡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女儿一走,他首先想到不是别,而是那个未满周岁小外孙将来。

如果世子续弦,失祜嫡长子未来侯府日子必是风雨飘摇,步步艰难。以安平侯府地位,就算是填房,也不可能是个无名布衣百姓,就连官职低微官家女儿,也不可能。若是续弦家势显赫,再生上几个儿子,那这个外孙将来便会失去控制。好,当然是东昌郡王家族里再挑一个女儿嫁过去。

蕙如以为会是这样,但看今天侯夫人言行,分明是存了另外念头。

这念头,让她如堕冰窟,毛骨悚然。

沈大老爷是文官,正三品,京中也算小有名声。沈家只有二老爷禁军,手上并无多少兵权,却有一位深得皇上喜爱郡马。安平侯府已得了手掌重兵东昌郡王这座靠山,如今正缺一个有清正官声文官姻亲,这门亲事,东昌郡王想来并不会反对,而安平侯府无疑又攀上了康郡王一脉,以及朝中清流文官支持。

安平侯府,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