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简勾唇一笑,这一笑有些凉薄有些嘲讽,“娘生前最爱雪莲花,只是她病重出不得门,后来病得眼睛也看不见了,更是无缘得见。山中的雪莲也是我采药时无意撞见的,只是花期漫长,三五年才会开花结果,我等了三年,想收集果实种子,来年时种到娘的坟前,了却她的心愿。”他微微停顿,“那花喜寒,越冷的时候才越不容易死,我考虑很久才会在暴雪天出门。”

薛平不知该说什么。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他不敢说薛简错,至少他粗心的从来不知娘喜欢什么花。

“可是你救了北昭军,情势急转而下,对我们南越军十分不利。”

“两军交战各凭本事,如果因为北昭军染了恶疾,南越军才会胜,那这样的胜利,薛将军要吗?”

他又叫他薛将军了!

薛平知道薛简不高兴提起军中事,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有些话不得不说,“可你这么做了,事情一旦传入大王耳中,你可知会给薛家惹来什么麻烦吗?”

“我入北昭军中时,顶着的可是山野行医的名头,不是什么南越薛老将军的二公子,更不是对垒主将薛平将军的亲弟弟。”薛简面带不悦,“行医者只知治病救人,没有薛将军深谋远虑,做什么都要考虑全局部署。”

薛平猛地闭上嘴,深深运了一口气。话头越说越僵,再说下去,真要不欢而散了。

“好,既然你说治病救人,那我请薛神医也治治我们南越将士如何?”见薛简不说话,薛平激将道:“刚刚不说一视同仁吗?怎么,这会儿又要考虑这么久了?”

薛简微微皱眉,“救人可以,我悄悄去悄悄回,你别惊动爹。”

“你还真的一辈子不回薛家了?”

“我这些年闲散惯了,回去定会让爹看不惯,他年纪大了,惹他生气何必呢。”

“你也知道爹年纪大了?”薛平摇摇头,“爹其实很想你,我想你也不是一点也不想爹吧?爹老了,如今隐退府中,闲来无事也是烦闷,而且爹现在脾气好多了,听哥的话,就回去见一面吧,好不好?”

好不好?薛简没有给出回答,但也没再极力反驳。

兄弟二人临行前,薛平暗中嘱咐了小弟子,说家中有事,他的师兄短时间不会再回来了。

南越军中的病情只是普通气候突变造成的身体不适,和北昭的疫病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薛简还是开了预防的汤药给军中所有人。天寒地冻,三军辛苦。其实在去北昭军中时,薛简就有过这种感觉,那是他第一次踏入他原本极力回避的地方。

而在南越军中,这种感觉便更甚。毕竟这里是他的故土,是他爹用血汗捍卫的地方。他忽然有些感慨,所以薛平让他回家一趟时,他没有坚定的拒绝。

薛平不能久留,因为他还待命军中。但估计是不放心,怕他和爹起什么争执,才和他一起回去的。

结果令人大跌眼镜。薛老将军果然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站在门边许久,似乎无法辨认清楚来人是谁一般。

他打量着薛简,最终抬袖子擦了擦眼睛,“回来了?”顿了顿又问,“吃饭了吗?”

薛简再也说不出来旁的。很多年前离开家门时的心情,和此刻的一幕,终于重叠。他极力忍耐着心底翻滚的情绪,徐徐跪倒,“爹,我回来了。”我是你的不孝子薛简,我回来了。

父母在,不远游。

他离家数载,已经够久了。他出于补偿,爹心有迁就,于是最开始父子二人相处还好。薛平回了军中,薛简休整一番后,便开始给薛老将军检查身体。没办法,做了医者后,这种习惯便戒除不掉了。

薛老将军提到了薛简的婚事。这件事成了一切的导/火/索。

老将军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薛平袭了他的将军之位,如无意外,那是一辈子离不开沙场的。沙场艰险,艰险到脑袋随时绑在裤腰带上。而薛平也深知这一点,对婚事从不上心,总怕害了人家的姑娘,所以指望他给薛家留后,是没什么希望了。

自从隐退后,薛老将军的注意力就从军务上完全转移到了“无后为大”上面,奈何薛平总以军务繁忙为由开溜,而这样的理由,还让薛老将军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所幸,薛简回来了。现在他成了薛老将军的主攻目标。

最开始薛简没觉得有什么,但次数多了,他再看不出来也就说不过去了。

出门吃酒,薛老将军携他同往,偶遇同僚旧友,旧友席间不停夸奖自己女儿如何贤德美貌;出门访友,薛老将军让他同去,过府之后一直听到琴音绕梁,他没问,也有人介绍那是他家小姐所奏,他家小姐如何天资不凡;就连出门抓个药,都有他府小厮追来送上亲交薛老将军的东西,他偷偷打开一看,某府小姐的八字贴……

薛简决定和他爹谈一谈,很正式的那种。因为总觉得再这么装傻下去,哪天他突然成亲有了娘子了,他都被蒙在鼓里,最后一个才知道。

他知道他要说的话,对薛老将军将是一场不小的冲击,所以他刻意选了老将军心情不错的日子,和他爹在府亭之中,对月小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