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皎月坐在那仙姝峰的房间里,只弹指挥出一团小小的雷光,点亮了桌上的烛火。

她躺回床上,心想其实自己以后要是归隐山林,要是有事没事,还是可以四处去旅行,看遍这大好万里山河,顺便除个妖,卫个道什么的。

一抹烛火忽明忽灭。

锦绣堆里,坐着一架穿金戴银的枯骨美人。

淑娘坐在那闺房里,只淌着泪,看那床上锦被里,躺着的那消瘦少年。

那少年双眼紧闭,容色枯槁,周身皆是环绕着黑气。只不过淑娘自小没有根骨,,没有习过族中术法,看不见罢了。

她只垂着泪,蹲下身,从前面一个木盆子里冒着热气的温水里拿出帕子,拧干,仔细擦了擦他的脸。

她下手的时候动作轻而温柔,只满心怜惜和痛苦,朝那床上的少年轻轻喊道:“陵城哥哥,你快快好起来。三姐天上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像是心疼,她轻俯下了身,只惆怅而羞涩的将手贴在了北陵城的脸上,只娇不胜怯而心痛不堪的说道:“淑娘,淑娘以后就是你的夫人了,你不必想不开的。这是三姐姐的遗愿,陵城,三姐姐走了,还有淑娘陪着你,你醒来吧,你醒来吧。”

三姐姐,淑娘,北陵城?

是吗,我叫北陵城,我叫北陵城是吗?

这是哪里?

永恒无尽的黑暗里,北陵城只站在那空空荡荡的平原里,天边一片如同血色晕染的猩红云朵朝他涌过来,只堪堪的停在他的面前。

那猩红的云朵变幻不息,无数深藏在脑海里的面孔从那云朵里闪现。父亲,阿娘,同为流浪儿的三儿,在街上乞讨之时踢了他一脚的路人,那密林里让他保守秘密的北泽道人,那破庙里初见时惊为天人的龙皎月,齐云府里笑面狐狸的家主,尖酸刻薄的姨娘,同行的欺负他的弟子,那双恶心的生着老人斑的手和肮脏的狞笑。

还有,还有那温柔似水的芸娘。

那温柔的面容,在花藤之下,低着头,又是怜悯又是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半响才大着胆子朝蜷成一团哭泣着的他伸出手来:“你怎么了?”

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就像他在后山里猎杀过的小鹿一般,灵动而善良,还带着害怕的水泽。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朝他,朝这个无依无靠,受尽□□的弟子,不顾一切的伸出手来。

她的一颦一笑,她坐在轮椅上,只装作不在乎的藏起那双被家主打断的腿,反而牵着他砍柴弄伤的手,心疼的快要落下泪来。

他在去往长流参加仙剑大会的时候,他说只要很快的,他只要上去和那龙皎月过上两招,就当是出了这口气,就放下这一切,带她远走高飞。

他从后面抱着她,调笑的问,以后他要种地,她要纺织,生活清贫,问她怕不怕。她在铜镜前顾盼生姿,唇上抹了一点令人惊艳的胭脂,只转头朝他涩然而坚定的说,她不怕,她只怕心里的苦。她还求他,上天入地,碧落黄泉,哪怕是下地狱,也要带上她。

她这么善良,怎么可能下地狱呢?

他还没有来得及吃掉她唇上抹的那如三月桃花的胭脂,便上了长流。

再见时,已然只剩下一个灵位。家主只是告诉他,芸娘听说他被龙皎月打伤了,执意要往那长流去。他打骂了一顿,关进了柴房。哪知道芸娘不死心,拖着一双腿想要爬出去继续求家主,跌落柴房后的水池,淹死了。

北陵城只呆愣愣的站在灵位前,家主还说,这等烟花之地出生的女子,即便是有了那么一分西北齐云府的血脉,也不该入祖宗祠堂。她的尸体不能埋在族中坟地,已然火化了。

北陵城只站在那里,宛若千万年的石像,没有一丝活的气息。家主看他像是伤心傻了,还说芸娘死了,他把四小姐淑娘嫁给他就是了,他依然还是这个西北齐云府的上门女婿。

他所珍视的至高无上的珍宝,他生命的唯一救赎,他灵魂里唯一的寄托,那个浅笑而温柔的女子,在他们西北齐云府里,不过就是一个死了可以马上忘记,还用出这样补偿的蝼蚁。

北陵城只掏出身后的剑,双眼发红额上青筋暴起,朝家主同归于尽的扑了去。